文/黃紹博
古今中外在投資市場中都有著一票憑藉散戶無知，靠著宣傳一些非正統的投資方式－－技術分析，而享受著榮華富貴的江湖術士。他們靠著股價會「重複相同的行為」這種含糊的理論，將市場價位變動擬人化，用各種武俠招術或是小說情節來賣弄他們對於價格變化的看法與評論，這些人是「看圖說故事」的專家。他們利用人性在邏輯上喜歡偷懶簡化複雜思考的劣根性，在其中混水摸魚。而那些被欺騙的人，現在也用「菜籃族」這個有點貶意的詞語，來代表在那個時代受害的一群散戶。當正在看這篇文章的人，我相信不會是所謂的「菜籃族」，而且許多人也終於不再信靠技術分析。但你以為你離那些「菜籃族」很遙遠嗎？似乎不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許多年輕的經濟分析專家雨後春筍冒出檯面，變成電視台的新寵兒。他們遠比那些說話嚴謹又枯燥的專家，還有口條而且說話條理分明，更敢對於未來大膽預言，每句話語當中夾雜經濟術語，就像出國唸書回來的學生，不時賣弄洋腔洋調一樣，實際上他們在國外每天在唐人街跟華人鬼混。他們看起來各個精明幹練，有的人是商學院畢業，有的人做過操盤手，手裡拿著你從沒見過的經濟數據圖表，一張一張的講著你沒聽過的歷史金融事件，拿著外資券商的分析報告，他們遠比政府官員還更能鼓舞人心。你看到他們，就好像見到從天國來的天使，講著天國的故事一樣，對他們產生敬畏，你會以為只要照它們所說的去做，你就能扭轉乾坤累積財富，甚至連景氣衰退都能被他們拯救。
他們就是所謂的｢總經技術分析師」。
他們經常出現在早上或晚上的商業電視台，對於未來的景氣變化，透過總體經濟數據的包裝，對於未來金融市場行情，信心滿滿的鐵口直斷，儘管到最後經常犯錯，也遠比那些講實話說｢我不知道」的正牌經濟學者還要受到尊敬。他們講述的內容可以超越經濟基本理論，甚至不受基本理論的約束，他們講話絕不含糊，就算在經濟專家也覺得還有所保留的時候，就能語出驚人的告訴你一個你還沒想到的大方向。他們用簡單的方法，得到簡單的答案，就算過程充滿瑕疵與偏見，也一樣受人歡迎。
但電視台哪管那麼多呢？電視台就是要那種可以大喇喇對大眾說瞎話，以滿足當日的收視率與當天觀眾對於某些金融事件的好奇心。這些人對電視台幫助極大，所以他們更頻繁地出現在財經節目當中，他們跟媒體與觀眾的關係良好，就算論點完全違反基本常識，只要他們說什麼，觀眾與讀者就吸收什麼，吸收到的東西就根深蒂固地累積在觀眾的腦袋。就像核汙染一樣，數十年都無法揮去。
當然我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整船人，我提供一些對於眼前景像的觀察，歸納出那些｢總經技術分析師」的幾個特徵。
特徵一、宣揚總體經濟的模型或數學方程式再也不管用，甚至嘲笑某些經濟理論。
由於經濟學本身充滿了模型、數學、圖表與專業術語，這樣的複雜性使它成為一種艱澀的學問。經濟學不是一種可以重複實驗的自然科學，他又充滿了人性的行為與想法在其中，使得它成為一門不精確的科學。儘管如此，經濟學對於商品、勞動、貿易、金錢等領域的分析，幾世紀下來又累積了不少的知識。而且，它又跟金錢遊戲息息相關。這種特殊情況，使得經濟學特別容易經由人為刻意的簡化而成為一種偽科學。 有一些具有文材的人，將那些有實證立論的經濟分析簡化，並且訴諸於一種文字型態的描述與論證。透過一些國際事件的興衰，可能帶來的衍伸與想法，用來預測未來。採行文字或簡單的故事並不是缺點，因為有容易理解的好處，小故事不但能吸引讀者，如果模型引用正確，將有助於理解經濟模型的內涵與意義。但無論如何，小故事無法預測金融市場的未來，因為缺乏數字的文字，欠缺了進行分析的基本元素。
例如，我聽過兩個小島的故事，捕魚島一邊專門捕漁，鈔票島一邊專門印鈔票，兩邊貿易的最後結果，就是捕魚島最後只剩下沒有用的鈔票，然後鈔票島賺走豐富的漁獲。小島的故事用來解釋國際貿易，是很好用且普遍的說故事方式，連經濟學家也會這樣作。但下了那種零合的結論，就是把小故事過度解釋的誤用。因為現實上，在國際貿易中並不存在單方向的貿易行為，也不存在單一印鈔單位。實際上，每個國家有進口也有出口，每個國家也有自己的鈔票。所以，貿易小島最終的結果，並不能作為實際生活中必然發生結局的描述。
以故事作為經濟預測的根據，頂多只能找到一個與原本理論相符的結果，並不能讓預測的準確度變得更確定。就像在同一天之內用相同的股價重複作技術分析，並不能增強技術分析的準確性一樣。
特徵二、簡單經濟模型的騙術
總體經濟研究最大的謬誤就是只追蹤單一指標的數字變動，而忽略該數字與其他經濟數據之間的變化關係，甚至忽略數據間的推演。例如，最廣泛被應用的美國密西根消費者信心指數，那些總經技術分析師與財經電視主播經常在電視節目上討論這個"重要的"數據，卻從來沒告訴散戶到底這個數字的由來，以及其合理運用的範圍。光喊著：「根據過去經驗，消費信心指數佔上九十景氣即繁榮，或是跌破七十五景氣衰退。」之類奇怪的言論。然而，這指數的多空分界點其實是一百。
此外，你若知道消費者信心指數的抽樣調查方式與問券內容，你很可能會對消費者信心指數失去"信心"。他們對會受訪者問到：「你對於當前經濟的看法？你對12個月後的景氣看法？你對12個月後的就業看法？.....」根據受訪者回答一到五分的信心程度，加以統計並作為未來預測。
對於其研究的問卷設計精煉與嚴謹是不容置疑的，並且的確可以反應受訪者對於未來的預期心態。但請你回頭仔細想想，這樣的一份問券，是否可以成為我們對於未來金融市場投資的領先判斷？沒有道理一群平凡受訪者的看法，可以比廠商、經濟專家更敏稅的洞燭先機並預測未來。你想想，你身為一個可能的樣本之一，你自己是否有這種預測未來12個月景氣變化的能力？。那些受訪者，頂多也只是針對他們在財經媒體受到的消息或是自己工作就業狀況的一種現實評論而已，更不幸的那些受訪者還會受到電視上那些「總經技術分析師」的誤導。
而同時拿著兩、三個經濟指標追蹤，並不會比單一指標分析還要好。因為在作總體經濟分析務求全體狀況的相對分析與思考，每一個經濟數據都有他能力的上限，不能無限上綱地拿著五、六個經濟數據的單獨變化，當作研判未來的依據。那種作法就是把幾個指標疊合在價格線圖之內，指標向上就買，向下就賣，這不正好跟「技術分析」一樣的天真嗎？
特徵三、先有想法後有分析論述
推論矛盾與反覆是這些「總經技術分析師」的最大破綻，但你必須要有足夠的智慧才能明辨他們所說的謬誤。例如，我聽過「因為景氣繁榮，全球通貨膨脹，消費人口增加，所以黃金會上漲。」、「而股市下跌景氣衰退，避險氣氛主導下，所以黃金會上漲。」、「美國景氣上揚，股市上漲所以會導致美元升值。」、「全球股災，國際景氣下滑，美股下跌，所以美元升值。」或是「歐洲政府赤字過高會造成經濟衰退，所以會通貨緊縮。」、「歐洲政府執行減赤方案的時候造成政府支出下滑，所以會通貨緊縮。」如果你深入了解這些人的神奇言論，你會非常訝異，在一種完全相反的金融假設狀況下，那些人還可以推導出相同結論，他們自己不會慚愧，聽眾也不曾感到懷疑，而且還完全相信那種荒謬的推論。 如果你每天看著報紙與電視上報導的經濟數據還有那些「總經技術分析師」的預測，或是用著小故事預測的金融未來，或是採用三、五個經濟數據的簡單模型，你一定會覺得格外輕鬆，感到放心，不用對於繁雜的經濟現況作分析與令人疲乏的深度思考。只是，你反而會陷入一種完全不了解經濟現狀的一種無知狀態。
最後，我用《了解總體經濟的第一本書》的結尾(註一)來勸戒那些還深信簡單模型，或是勉勵那些為了瞭解總體經濟真實情況而願意深入思考的人。「太相信一個人對於總體經濟運作的了解，也是很危險的事。在理論上無懈可擊的經濟關連性，在實務上不會永遠成立...當貨幣供給增加時，利率不是每一次都下降；而且赤字支出不是每次都能改善停滯的經濟...」
如果你願意花時間自己了解總體經濟，它所能帶給你的回報，遠超過你的想像。
註一、《了解總體經濟的第一本書》第一七五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