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或網路上的經濟學理論只有兩種,一種是照著傳統經濟學理論嚴謹分析的推論,一種是為了嘩眾取寵而靠自己的經驗與直覺所描述的推論。這兩種看起來都是經濟學理論,但錯誤的那一種可以在社會上產生完全的誤導。最近有人轉寄一篇文章給我看:通脹消退的貨幣邏輯,這篇文章內容洋洋灑灑,包山包海,是典型的財經專家撰寫的新潮流經濟理論。它裡面為了要證明通貨膨脹嚴重的程度以及貨幣超額發行,採用了M2/GDP的分析:
分析貨幣和通脹關係的主流框架是古典經濟學的貨幣數量論,以貨幣方程式MV=PQ為代表,其核心觀點是通脹和貨幣量的增長呈現正比例的關係。貨幣流通速度(V)受支付制度與支出習慣的支配,是相對穩定的,如果貨幣供應(M)的擴張超過社會交易總量(Q)的增加,就會帶來物價(P)上升。
順著這個邏輯,我們應該如何看待所謂“貨幣超發”的問題?按照“貨幣數量論”的邏輯,超發貨幣的一個體現是M2/GDP比率上升,為了避免推升通脹率,需要緊縮貨幣政策,把M2/GDP降到原來的均衡水平。否則,M2/GDP的下降將通過物價上升,名義GDP增加來實現。
正常不懂經濟學的人看了上面的文字,必然會被完全降伏,因為人家不但拿出了經濟理論,還拿出經濟學數學方程式,像極了專業的經濟學家,嘴裡說著讓人聽不懂的天使方言。從字面上來看,上面的理論也能自圓其說。畢竟大家都知道通貨膨脹與中央銀行發行的貨幣數量有關,而各國廣義貨幣M2數量不同,拿來跟GDP相除,必然是一個好的衡量方式,就好像政府債務除以GDP,營收除以總資產,恩恩,M2/GDP儼然是一個傳統經濟學課本沒有教過,但是可以用來解釋現在通貨膨脹的好工具,這種"新的"經濟觀點,可以補足傳統經濟學的不足,可以是一種新觀念新變革,是現代人迫切需要學習的新模範,而這種理論必然會被新潮經濟學家廣為宣傳。
圖、一九九七年以來台灣M2/GDP(日平均)
我們由上圖我們可以發現,台灣M2/GDP由一七○%暴增為二三○%,這在新潮經濟學家眼裡,必然格外刺眼,因為這象徵著台灣中央銀行逐年超額發行貨幣,不但如此我們可以再由下圖的跨國比較中發現,只有中國、日本,M2/GDP超過一○○%,而台灣則遠超過於國際上各國表現高達二三○%!這顯然又是新潮經濟學家的一大勝利。
圖、各國M2/GDP比較(引用網路資料)
此外,我們更可以觀察我們的崇拜國家,美國歷年以來M2/GDP的表現,其比率皆在四七%到六一%之間變動,可見美國沒有超額發行貨幣數量,但中國與台灣則明顯的沒有紀律,因此,台灣的未來實在是讓人擔憂,這些憂國憂民的新潮經濟學家,紛紛群起效尤,鼓吹台灣中央銀行超額發行貨幣的這個"新"證據。
圖、美國M2/GDP(年平均)
但是,為什麼金融風暴以來美國M2/GDP增加接近一○%,美國通膨率卻不見大幅上揚?BINGO!新潮財經專家錯得一蹋糊塗,因為學術上從沒有教過M2/GDP是衡量通貨膨脹的經濟指標。
我們可以先從數學意義開始,M2/GDP是什麼東西?這可以拿新潮經濟學家的一開始拿教科書的說法MV=PY,M指的是貨幣供給,V代表貨幣流通速度,P是價格水準而Y則是經濟實際產出(實質GDP),新潮經濟學家犯了一個看似無關痛癢但是相當嚴重的錯誤,他們把名目GDP與實質GDP搞錯了而且還忘記教科書教的一件事情,PY等於名目國民所得,也就是名目GDP。所以M2/GDP的經濟意義等同於M/PY=1/V,等於貨幣流通速率的倒數,也就是貨幣需求,而不是超額發行貨幣。代表通貨膨脹的價格水準因素在乘上Y以後,M再來除以PY,價格在數學意義裡面已經被消去了。所以,拿M2/GDP當作"超額發行貨幣",從數學方程式的觀點來看,是完全錯誤的用法。
再來就從經濟意義的邏輯來說,M2/GDP本質上是反映總體經濟中金融體系貨幣化的程度,也就是說每個國家M2/GDP會由於各國金融體系運作方式不同而會有不同的比率,而各國對於M2的定義也不盡相同,因此這個比率象徵每個國家金融體系的獨特性,而不是一種絕對比較的指標。因為各國金融系統運作方式不同,中央銀行每印刷出一塊錢,在經濟體裡面會產生的廣義貨幣是大不相同的。例如西方先進國家,金融體系運作方式較為複雜與龐大,而且有較多的金融創新與較高的金融效率,並不是非常依賴貨幣、準貨幣作為交易媒介,由於直接金融交易熱絡,所以西方國家在相同每一單位的GDP之下,對於貨幣的依賴程度較低。你會發現,這就是在講數學意義中與貨幣需求相當接近的概念,而完全不是超額發行。
M2/GDP不能被拿來當作通貨膨脹指標。但新潮財經專家,拿著錯誤的經濟學理論去誤導比他們更不懂經濟學的人,還在社會上形成社會共識,這就是一群笨蛋在騙一群更笨的人。除了教科書,你千萬不要奢望可以從網路與媒體上學到正確的經濟學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