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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09

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政府負債

image    文/黃紹博
    政府也是消費者   
    政府在經濟體系當中非常重要,因為政府消費是總體經濟消費當中不可小覷的項目,也是GDP計算的部門之一,所以當代政府也將消費視為重要的總體經濟穩定政策,以減緩景氣周期的變化。在台灣而熟能詳的一九七四年代總投資額二千一百億的「十大建設」、一九九一年的五兆兩千億「六年國建」、二○○三年五年五千億元的「新十大建設」、二○○八年一共三兆九千九百億元的「愛台十二建設」。政府公共建設的支出不只是為了增加基礎建設,更希望藉由公共建設來增加總需求,達到刺激經濟成長的目的。
    現代政府不但開銷所費不貲,也向民眾徵收大量稅賦,而向民眾徵收的歲入又變成了政府購買。由於資金在經濟體系當中的運轉,政府的稅收與支付就會影響消費者與企業的支出。這讓許多民眾對於政府有充滿無所不管的浪漫憧憬,期待政府能像父母一樣照顧全體公民;另一方面,有些人則對政府充滿敵意,認為政府工程充滿弊案,公家單位有過多的浪費,從而抵制一切政府開支行為,希望政府能夠小到只剩法律機構。事實上,這兩種人都生活在空中閣樓,真實的政府存活在這兩者的理想之間,既不是太大,也一點都不小。

    政府支出有關你我基本福利
   台灣一般民眾與電視民嘴的財經常識一向奇差無比、充滿成見。我經常聽到有些人抱怨,政府應該要增加更多教育經費、要減少軍事開支、最好還要裁撤更多的政府單位,認為這樣就能解決政府的財政問題。畢竟許多人經常呼籲台灣教育不夠紮實,所以,我們只能做代工無法做研發,因為教育經費不足所以我們只好被美國殖民。聽起來好像有道理,但問題是,現實根本不是那些人所講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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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先來看圖一(右),歷年以來台灣各項政府支出項目比例,在一九九五年以前政府支出偏重在經濟發展、國防與教育,直到十七年前我們實施了全民健保實施,社會福利才大幅增,此後除了國防支出比重下降,其他各項支出多年來一直保持相同的比例,沒有大起大落,在此反應了政府支出政策的穩定性與延續性。
    再來圖一(左)為二○一一年台灣政府的支出總金額二兆七千億台幣,支出項目第一為教育,總金額為六千一百億,占了政府支出的二十二%。其次為經濟發展五千一百億,占政府支出的十九%,再來是跟平衡貧富差距與實現政府功能有關的社會福利,占有十七%。而國防與政府政務僅占十%與十五%。也就是說台灣政府是非常積極在教育經費與經濟發展的公共支出上,而不是像一般人認為的都花在公務員與國防之上。
    如果是一般民眾還停留在十七年前,我只會覺得那是通俗成見,但出自許多電視名嘴、甚至一些受過學院訓練的專家口中,則讓我大感訝異。他們生活在過去的幻想世界當中,一點現實感都沒有,會有這種大規模的言論現象,很可能是出自於某種疾病,而不是專業知識不足。

    哪項支出不重要?
    如果你現在當行政院長,總統問你政府要諄結預算、節省開支,你會建議政府先從哪裡下手。先從國防好了,但你可能會覺得國家需要有一定的國防能力,好吧,那我們把整個台北到台中的所有公務員裁撤,你以後要辦民間事務、換身分證都要跑去雲嘉南或是高雄,然後只有濁水溪以南有警察跟消防隊,這樣你可高興了吧,不滿意?那我們來刪除經濟建設好了,以後馬路破洞、路燈不亮、水管不通、家裡沒電,這樣都沒有人來處理,反正對於網路宅男來說,只要有網路,沒水沒電都可以,啥?沒水沖馬桶,你又覺得不妥?那我們來把社會福利刪掉好了,以後感冒拿藥五百元,打一針一千元,弄針眼一千五,失業沒補助,退休沒勞退金,老人沒年金,這樣你最滿意了吧?蝦密,你說這樣社會會大亂?沒有一筆錢可以刪,又喊著政府要刪減政府支出,那你到底想怎樣?繳多一點稅嗎,我想這是給那些反政府的人最好的答案。
    其實政府的支出多寡,正好反應一個國家的福利水準,正常人想的應該是如何讓社會更加公平,弱勢有照顧,老有所終、幼有所養、病者有醫,這不是政府存在的基本意義嗎?有些事情就是政府來作比個人來做還有經濟利益,例如水電、交通、警消等等全民基本的福利,因為如果讓每一個家庭自己接水管、自己養電廠、自己組成巡邏隊員、自己辦學堂,由於沒有規模經濟,這樣的成本一定極高無比,只會導致社會民富差異更大。讓有錢人喝自來水,窮人喝地下水,結果只會讓社會更仇富,貧富差距更大,最後導致社會瓦解。以後當你聽到有人在反政府支出的時候,千萬要仔細聽清楚那些人是否只是情緒性的無的放矢。

    揮之不去的赤字
    一旦某一年政府的支出超過收入的時候,就會出現當年度的赤字(Deficits)而長期累積下來的債務叫作政府負債(Debts)。關於赤字與債務,不只是一般人會搞錯,連總統都會搞錯。二○一二年總統選舉辯論會,蔡英文提出「四年赤字減半,八年零赤字」的預算平衡理念,連任者馬英九總統叱為目標誇大,認為不知道要如何將赤字減半。赤字減半其實很簡單,遇上一次景氣繁榮,當年度收入超國年初預算,就很容易達成了。馬總統本身是法律學者,又是國家領袖,對於專有名詞不求甚解是危險的。而對手蔡英文雖然專業在國際貿易,好像跟經濟有關,但赤字有時候是個時機與巧合的結合,它只反應一件事情「人算不如天算」,財政部每年都會有預算規劃,大家基本上都是以"預算平衡"的方式在規劃支出,但總是會遇到經濟波動,導致政府收入大規模變動,加上景氣衰退會助長社會福利支出的增加,更多人失業或陷入低收標準,所以難免會有赤字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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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來看圖二,政府每年赤字占GDP的比率,我們看到一九九一年台灣房地產泡沫、二○○○年網路泡沫與二○○八年金融海嘯,我們看到只要經濟出現大幅度衰退事件之後,政府人容易出現赤字,而且要靠長時間才能夠緩解恢復財政平衡。主因還是來自於經濟衰兌會導致收入減少,支出增加的原故。但對於蔡英文與林全提出要讓赤字減半,是否為"重大"政府政策,我是非常感到懷疑,因為為什麼是減半?為什麼是四年?這些空泛的口號,我找不到任何的經濟理由,除了聽起來「有清廉與改革」的感覺,實際上在總體經濟當中,單純喊著赤字減半或預算平衡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再來如果我們對照經濟成長率的起浮,就可以明顯看到,經濟成長率急劇衰退的年份,都隨著赤字中期的增加,以及失業率的攀升。這是很清楚的畫面,赤字並不見得是政府刻意的過度擴張的結果,實際上,預算剩餘經常受到經濟循環所影響,這當中有失業補助、社會救助等機制在失機不佳時自動為國民服務與運作。有些人會誤解,以為政府赤字就代表政府正在財政擴張,政府盈餘就表示財政緊縮,這其實是不明就理的簡化想法。因為財政剩餘是支出減去收入,牽涉到兩邊同時的變化,而支出增加與收入減少對於財政赤字效果是相同的,但兩者對總體經濟效果卻不一樣。
    所以,當蔡英文博士提出預算平衡的理念的時候,我對於她的懷疑跟對馬英九博士不相上下,預算到底應不應該強制平衡?或是政府要盲目追求預算平衡作為長期施政方針,來應對國際局勢與經濟變化的大起大落?撇開政治,回到經濟,政府支出的確要受到管制並且追求紀律,但把預算剩餘當作重要政策,則是矯枉過正。一如我們觀察一個經濟體系是否有過多的貨幣流通就是看貨幣供給,而中央銀行的外匯存底增減的確會影響貨幣供給,但我們不能跳過檢視貨幣供給,單看外匯存底累積與增加,就預言會出現通貨膨脹,兩者是一樣的不明就理(請參考:外匯存底的憂鬱)。但如果蔡英文提出「為政府赤字設定上限」,超過赤字上限政治人物就必須要負責下台,背負起該有的政治責任,例如在GDP幾%之內,我則認為是有其必要的,我們該給財政部犯錯的預算誤差空間,但絕對不容許過度縱容,畢竟政府對人民承諾財政責任,才符合人民授權(繳稅)給政府支出的原始意義。
   
    馬上夯的政府負債
    如果政府年復一年的出現赤字,政府就需要發行公債支應,而長期的舉債就會累積起鉅額債務,就跟你看到現在歐洲的局面一樣。台灣二○一一年的中央政府債務為新台幣四點九兆,若加計地方政府債務總額為新台幣五點六兆,同年度台灣人口兩千三百一十四萬人,平均每人負擔了二十三萬兩千兩百四十九的政府總債務。或許你覺得還好,但你若考慮家中沒有收入的小孩與六十歲以上老人,你就知道平均一個小孩加上兩個父母的雙薪收入家庭,一個家庭總負債為一百二十一萬六千六元,並不是一個小數目,出來借的總是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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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三是台灣自一九九六年以來,兩黨政黨輪替後的政府公債佔GDP情況,我們可以看到箱舊於一九九九年,民進黨主政時期,在二○○○年因為網路泡沫,政府公債迅速增加五%,此後繼續增加到一○%之後由於○七、○八年經濟恢復榮景而下降(諷刺的是主要來自於GDP的上升而不是債務下降),而到國民黨主政之後,也在四年之間增加五%,累積到四○%的債務上限。當然就政治上一定會互踢皮球,現實上,我們的政府平均每四年增加GDP五%的債務,這是十二年下來的慣性,兩黨互罵只是模糊焦點。畢竟回到源頭,大家都知道債務不能增加,卻也如我前言所論,又沒有支出可以確實刪減,加上利率水平很低,政府依然認為償債成本很低的狀況下,誘使政府債務達到上限,是制度與系統所帶來的必然結果。(注:台灣舉債上限為四十%的GNP,目前已達三十七%,與國際上皆以GDP為衡量標準不同。)
    如果我們再觀察國際間中央政府債務占GDP比重可以看到,先進國家都是債多不愁的狀態,相較於這些國家,台灣政府債務約在中間的水平。但無論如何,債務越高支付的利息壓力越沉重,也代表政府要徵的稅收要越多,要不然就是借更多債務或是減少支出。無法按期償還債務就會導致金融與經濟的動盪,動搖人民對政府的信心,影響投資人對該國家的評價。而政府到時候大刀闊斧的減支與加稅,則非常不受人民歡迎,又會產生極高的政治成本。但我必須說,對於四年一任的政治人物來說,需要負擔的成本太低了,只要債務風暴不在自己任內發生,政治人物就睡得著覺。等到繼任者陷入債務風雲,還可以落井下石,人民跟名嘴只會怪罪現任政府,卻沒有人敢出來說是當今所有民主國家政治制度的嚴重缺陷。
    負債對於穩定總體經濟也有負擔,因為債務過高的國家,在充分就業的狀況會排擠民間投資,導致利率過度上揚壓抑經濟成長,但請記住排擠效應要在儲蓄小於投資的條件下,才會有顯著的效果。一如日本與台灣民間擁有超額儲蓄,政府的舉債反而對於刺激總體經濟有幫助。而負債達到上限,又會降低政府應對景氣衰退的應變能力。台灣如果不想要走上歐洲的那條路,就要在赤字與債務上有更多的有彈性的控管紀律。

    債務與總體經濟
    雖然政府財政支出有助於刺激總體經濟,然而財政政策效果遠遠落後於貨幣政策,這是現代經濟學家的共識,這部分的確是貨幣學派的勝利,但貨幣學派認為穩定總體經機只要貨幣政策就能搞定,又是過於驕傲自大與浪漫天真的想法,以為總體經濟只要中央銀行用觸控螢幕,下載降息的app就把所有經濟問題迎刃而解(請參考:貨幣主義的成功與失敗),跟當今的匯率決定論者一樣是拋棄經濟學基本理論與過去經濟歷史經驗的狂妄份子。
    一般來說,國家只有在戰亂時期或是經濟大幅衰退的狀況才需要大幅增加。但你不能叫政府不發行公債,因為直接用鈔票融通政府支出會出現不可收拾的惡性通貨膨脹。那個是舊時代政府的操作,現代獨立的中央銀行與自行舉債的財政部,已經透過制度大幅降低這種便宜行事的經濟風險。儘管未來很難預測,但人類總是需要往前看而不是活在過去,當我們用現代中央銀行這個貨幣制度,解決了過去鈔票發行單位直接融通政府,這個貨幣原罪的時候。對於財政制度的規劃與設計是當下每個民主國家重要的課題。
    財政紀律與經濟繁榮是解決債務的唯一道路。如果我們對於政府債務與赤字持續短視或是過度限制,就會重複著現代歐洲人的貪婪之路或是陷入日本人持續通縮與高債務的陰霾;我們只好成為留債子孫同時又遺留經濟衰退的父執輩,變成未來子孫後代怪罪我們的黑暗大債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