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紹博蘇美島的賣油攤販
蘇美島是泰國第三大島嶼，有美麗的海灘、頂級的五星級酒店，以至於成為澳、德、法、英等國人最喜愛的渡假勝地。由於蘇美島的石油皆是由泰國進口，二○一一年七月初西德洲原油油價在每桶九十五美元附近的時候，蘇美島當地無鉛汽油一公升要四○泰銖（相當於新台幣每升四十三元），而酒精汽油每加侖要九十九泰銖，台灣九五無鉛汽油每升約在三十二元，蘇美島油價高過台灣三成二。
會如此注意當地油價是因為我在蘇美島租機車自助旅行，油價自然成為我估算旅遊成本的關鍵數字。在台灣購買無鉛汽油你一定要到合法的加油站，因為台灣政府不允許地下油行的存在。而在蘇美島則恰相反，他們街上與路邊有許多販賣黑油的小攤販，他們會在四一六九公路上的某個空地，放上一台破舊的小推車，上面放滿酒瓶，裡面裝著黃澄澄的啤酒？錯了，每個酒瓶裡面裝著無鉛汽油。每瓶售價最低三十五到五十元泰銖，每個攤販售價都不大一樣，平均都在四十五元泰銖。若你是個愛喝酒的酒鬼，你就會知道酒瓶裡的容量大約是七百五十毫升到六百八十毫升，為何容量沒有標準？因為每個攤販放的酒瓶大小不同，你可以合理懷疑他們為了營利，會偷偷用較小容量的酒瓶。
如果你有數學能力，你就會知道那些趁火打劫的油販，正在以每公升六十四元泰銖，相當於六十九元台幣的破天荒油價在路邊賣黑心油。「快啊，警察先生快去抓他們！」你一定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們可以期望那些油販會良心發現而降價嗎？
買油的抉擇我在蘇美島的最後兩天，開心的騎著租來的機車兜風，隨著時間的經過油箱也消耗了八成，我一開始不以為意，印象中路上還蠻多加油站的。由於這是我最後一天的行程，當晚就要還車，也就是說我要是把油箱加滿，就開心到了租車行，給他們小賺一筆油錢，我總不能把多加的汽油當場喝掉吧？中午，我到順路經過的大型加油站詢問一下可不可以只加一公升，他們請店長出來跟我落英文，說不行，蘇美島加油的最低消費最少要五十泰銖以上，低於五十就不給我加了，我就想說再問下一家加油站看看。玩到了傍晚，機車的油表真的靠近了低點，當我開始想要加油的時候，偏偏大型加油站就再也看不到了。
天很快的就越來越黑，而油箱亮起了必須加油的警示的紅燈，尤其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國外，這時候再不加油就要摸黑推車找加油站了。而且最糟的是我住的是蘇美島最隱匿人間的六感度假飯店。騎車回去路程約要三十分鐘，請注意蘇美島很少紅綠燈，飆車三十分鐘大約是繞了四分之一圈的蘇美島。晚上七點天黑黑，我看到路邊有微亮的昏黃燈光，太好了，是那些坑人的油耗子，我馬上下車跟老闆問價，一瓶四十泰銖我殺價到三十八泰銖。
也就是說我花了三十八泰銖換來了七百毫升，老闆開心的幫我把油倒進油箱，油表馬上回升到四分之一的高度。我想他的油應該是七百五十毫升。若你稍微有點概念，機車油箱約四公升，每公升可以跑超過二十好幾公里，七百五十毫升加上油箱裡的底油絕對足夠我回到飯店。我就非常放心的又開始優哉的騎車回去還車，而且路上還看到不少的加油攤販在街上公開搶錢。
我之所以能在落後的小島脫離缺油的危機，就是因為那些攤販趁機對我「搶劫」，油販雖然關注他們自己的利益，但他們卻幫助了最需要少量汽油或是緊急加油的觀光客。我相信如果蘇美島政府像台灣一樣限制地下油行，制定一個看似公平的全島統一價，就會有更多旅客半夜被困在路上。而高利潤讓那些油販願意承擔風險，在更多荒煙蔓草的地方點小燈提供加油的服務。
我花了三十八泰銖滿足了需求，不用到大型加油站以最低消費五十泰銖購買多餘的汽油，總支出達到最低。也感謝有那麼多油販，儘管我非常缺油，我卻還可以跟攤販成功殺價。你看到了經濟學在自由市場運作的原理，他們讓供給與需求自然而然地媒合。
自由市場經濟
近期國內汽柴油每公升調漲三點一元，對於這種危害民生的消息，社會大眾一定一面倒的批判。指謫別人總是最簡單的，認為台灣中油黑錢，最好大家能共同打擊那些既卑鄙又貪婪的國營企業公務員。對於國營企業社會總是特別嚴格，台灣民眾與媒體只要看到公家單位賺錢就認為是賺了人民的錢，如果公營單位賠錢就抱怨是浪費納稅人的錢。逼迫國營單位是民主社會國家的公民休閒嗜好，就像民眾喜歡破壞公眾設備，例如，公園草皮、路樹、以及公用廁所等等，國營單位也很自然而然地在相同心態下遭人踐踏。中央銀行也是一例，過去的我相當愚蠢，學著金融業前輩流傳下來的壞習慣，喜歡任意責怪中央銀行，好像批評央行就顯得自己比較偉大、正直，現在想想，許多人還停留在整個業界過去的愚昧風俗之中。
政府的價格管制到底是對是錯？為什麼我們對於浮動油價感到反感？又會對於台灣匯率管理感到不悅？我們到底有什麼公正的標準？增加我們生活成本的一概反對，增進我們福利的一昧支持？還是我們一直都只是私心自用？
對於經濟學家來說，價格並不是無所目地、毫無意義的結果，它的背後是透過千千萬萬個企業與消費者共同決策的結果，當市場停留在均衡價格的時候，經濟整體運用資源的效率達到最大，而供給與需求兩者的互相牽制協調產生了關鍵的穩定作用，並且讓總體經濟的資源達到最佳的配置。當看似混亂的自由經濟每天順利運作的時候，這實在是一件讓人十分讚嘆的事情，人們知道在消費季節來臨的時候增加企業庫存，過了銷售季節又會清倉大拍賣，或是美國人把庫存轉運到亞洲轉賣，並沒有什麼人在其中發號施令，人們通常都知道該怎麼做。市場中沒有獨裁的領導者、沒有昆蟲群體中心的蟻后、沒有宇宙聯邦的強敵柏格人、沒有駭客任務的母體。但政府介入並且管制價格的時候，就會對市場產生某種外加性的影響，就像人類入侵大自然會破壞生態圈的原本的天然穩定一般；只是在社會中，總是有對經濟學無知的政客或是利益團體，喜歡透過操弄政治影響市場運作。
市場經濟的運作前提
我們喜歡更低廉的油價卻經常抱怨高速公路與市區塞車，我們喜歡更便宜的火車價格卻抱怨台鐵設備老舊。當政府宣布恢復油價浮動並且取消補貼的時候，只要你不是交通為業的人，你應該感到高興。因為這意味著高速公路更少的車流，大家開車越不愛猛催油門，由於民眾心理上的節省以至於改變用路習慣，也減少了更多碳排放。而政府為什麼非漲價不可？我認為主要的因素還是由於台灣政府負債已經達到法定上限，政府無法再吸收國營事業對於民生貼補產生的虧損，其實政府負債，那不都是我們納稅人的錢？而讓油價恢復正常的供給與需求機制，或是反應國際成本機制，這對於社會公平是有幫助的，因為使用者付費，而不是拿眾人的錢用政府負債去貼補開車一族。
但我們不能因為學了經濟學的一招半式，就認為凡是政府價格管制都會造成經濟傷害。供給與需求的運作需要有夠多的買家與賣家，並且有透明的交易機制與無壟斷企業，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們通常都可以看到經濟學會自然而然的運作。但如果某些商品沒有足夠的需求，或是供給被少數寡占，或是有太多的外部性，這時候市場會失靈。只能靠政府的管制來成為補強市場機制的「有形的腳」。
例如、小型經濟體的外匯市場就是一例，除了G8或G20的大型工業國，沒有一個小型經濟體採用完全自由浮動的匯率機制。原因就是這些小型開放經濟體的投機的資本流動經常遠高過於民眾儲存與企業交易的基本需求，而外資持有小型經濟體貨幣目地只為了投機而不為長期持有，這使得那些中央銀行為了不讓匯價大幅波動影響國際貿易運作而紛紛選擇區間管理式的匯率機制。例如南韓、台灣、香港、馬來西亞、南非幣等等，這些國家央行都採用較為管制的匯率系統。亞洲金融風暴以來，許多小型經濟體的區間管制型匯率都運做得還算順利，這使得匯率風暴稍微離開了我們的經驗當中。
為了讓自由市場良好運作，政府必須要在機制上與訊息上讓買賣雙方能夠獲得足夠的訊息，並且有各種反壟斷、反聯合定價、公平交易等機制才可以確保市場經濟為社會提供最大的福利。而若有某些市場始終幼稚而不成熟，政府的某些價格干預則可以為社會帶來較好的福利。如果你還聽得到有人批評政府恢復油價浮動機制，又用自由市場原則去批評小型經濟體的匯率管制，這類人還真的一點都不懂經濟學。